前段时间，我写了一篇文章，其中有这样一个注解：“古时封土隆起的为坟，平的叫墓，高坟叫冢。”一位朋友留言：“以前我以为坟、墓、冢是以墓主地位分，原来是看堆的大小。”前两天读书看到郑玄为《周礼》作注：“王公曰丘，诸臣曰封”，依此看来，朋友的理解也是有一定道理的。今天我们就把古文中有关坟墓的词汇做一个简单的总结。
1、坟、墓、冢（塚）
古时封土隆起的叫坟，平的叫墓，高坟叫冢。按坟头由高到低排列应该是冢、坟、墓。
坟的本义是高的堤岸。《楚辞》：“登大坟以望远兮，聊以舒吾忧心。”坟又可作动词，指隆起。《左传•僖公四年》：“公至，毒而献之。公祭之地，地坟。”
墓的含义非常单一，就是坟墓。
冢也指山顶。《诗经•小雅•十月之交》：“百川沸腾，山冢崒崩。”
2、山、陵、丘
山的本义自不必说，陵本义为大土山，丘本义为小土山，因山、陵、丘都是埋葬之地，故引申为坟墓。不仅如此，三字随意组合成的词，山陵、山丘、丘陵也都可指坟墓。
帝王去世讳称山陵崩。
曹植《箜篌引》：“生存华屋处，零落归山丘。”
《荀子•礼论》：“将举措之，迁徙之，离宫室而归丘陵也。”
春秋时，士、庶人的坟墓均可称陵，秦汉以后陵才成为帝王坟墓的专称，这个演变有点类似“宫”含义的演变。
3、封
封本义为聚土植树为界。从字形可以看出，土上加土即为封。封人即管理疆界的官。《左传•隐公元年》：“颍考叔为颍谷封人。”我们现在还常说封疆大吏，其本义即源于此。
引申为动词聚土为坟、埋葬，名词坟墓。这个引申义一定要注意，古文中出现频率很高，但它又不像坟、墓、冢那样，让我们立刻联想到坟墓的含义，所以很容易出现理解错误。
《吕氏春秋•慎大》：“封比干之墓。”这里“封”宜解为聚土为坟，因为比干墓本身已经存在，现在不过是又起了个坟头。
《左传•文公三年》：“封崤尸而还。”这里“封”宜解为埋葬，原先尸体暴露荒野，现在把尸体埋葬。
《礼记•礼器》：“棺椁之厚，丘封之大，此以大为贵也。”
4、垄
垄指坟墓。
《战国策•齐策四》：“有敢去柳下惠垄五十步而樵采者，死不赦。”
《战国策•齐策四》：“生王之头，曾不若死士之垄也。”
是不是有点熟悉？这就是《古文观止》里的《颜斶说齐王》。
也可指田地分界的土堆，田埂。
《史记•陈涉世家》：“辍耕之垄上，怅然久之。”
《泷岗阡表》：“无一瓦之覆，一垄之植。”
也可垄墓连用。
《史记•田单列传》：“燕军尽掘垄墓，烧死人。”
至于坟墓和田埂两个意义，哪个是垄的本义，字典不一，这里遵从《王力古汉语字典》，以坟墓为本义。
5、窆( biǎn)、瘗( yì)、窀穸( zhūn xī)
窆本义为下棺于墓穴中，引申为坟墓。瘗和窀穸本义为埋葬，引申为坟墓。
《后汉书•范式传》：“式未及到，而丧已发引，既至圹，将窆，而柩不肯进。”刘向《说苑•修文》：“饰修棺椁，作穿窆宅兆。”
《晋书•王敦传》：“于是发瘗出尸，焚其衣冠。”
《后汉书•赵咨传》：“国资糜于三泉，人力单于郦墓，玩好穷于粪土，伎巧费于窀穸。”
6、兆域、茔( yínɡ)
兆域指墓地四周的边界或整块墓地。茔既可指单个坟墓，也可指墓地，一般情况下指墓地。
《周礼•春官•冢人》：“凡死于兵者，不入兆域。”
《汉书•哀帝纪》：“太皇太后诏外家王氏田非冢茔，皆以赋贫民。”
7、圹( kuànɡ)、穿
圹、穿都指墓穴。
《周礼•夏官•方相氏》：“及墓，入圹，以戈击四隅，驱方良。”
《汉书•定陶丁姬传》：“时有群燕数千衔土投丁姬穿中。”
可以肯定的是，丘、封、冢等原先是有等级之分的，但后来其包含的等级观念逐渐弱化，最后泛指坟墓。陵则正好相反，原先没有等级之分，后来专指帝王坟墓。
有关丘、封、冢等的坟墓等级规定比较复杂，但因最后都泛指坟墓，我们就不再去深究其中的区别，见到这些字词，知道指坟墓即可。
接下来，介绍一下古文中出现频率很高的两个词。
墓而不坟
《礼记•檀弓上》：“吾闻之，古也墓而不坟。”
墓而不坟的意思是只设墓而不起坟。原文较长，这里只节选了一句话。原文是一则关于孔子的小故事，反映了孔子的坟墓观念。应该注意的是，孔子生活于春秋末年，他所说的“古”是指殷商时期，商周两朝的坟墓观念是有很大不同的，这个说来话长，留待以后我们专门讲这则小故事。
不封不树
《礼记•王制》：“庶人县封，葬不为雨止，不封不树。”
不封不树的意思是墓上方不起坟头，也不种植树木。有时会写作不封不殖（植）、不封不培，这是极个别的情况，我印象里见到过，但现在一时找不到出处。
对应的，封树就是起坟头，种树木，作为坟墓的标志。另外，封树还有筑土堆、种树木作为藩篱的意思，即作为国与国之间的疆界。
《左传•僖公三十二年》：“中寿，而墓之木拱矣。”有人认为这句话有问题，说既然不起坟，也就不会在坟头种树，准确的表达应该是“中寿，而坟之木拱矣”。其实，这是不对的。封、树是标志坟墓的两种方式，并不必然同时存在，也就是说，封而不树或树而不封都是存在的，所以《左传》的这句话没有问题。
最后，敲黑板、划重点
说了这么多，是不是有点晕，那下面做个小结。
1、字词含义
坟墓（已经掩埋）：坟、墓、冢、山、陵、丘、封、垄、窆、瘗、窀穸；
墓穴（还未掩埋）：圹、穿；
墓地：茔、兆域。
注意：表示坟墓的词，有时也可以表示墓地；表示坟墓和墓穴的词，有时也会互换通用，这都要根据上下文才能做出准确判断。
比如赐墓，是皇帝赐给有功之臣死后的一种荣宠，所赐一般在帝陵左右，这里的墓就宜当墓地讲，解为坟墓就不合适，赐墓更规范的说法是赐茔。
2、按坟头由高到低排列是冢、坟、墓。山、陵、丘三字随意组合成的词都可指坟墓。
3、封的引申义聚土成坟、埋葬；坟墓，容易被忽略而导致理解错误。
4、表示坟墓的单字，也会以两两组合的形式出现，如坟垄、墓冢、垄墓等比较常见；丘封、封茔等则不常见，如果出现，我们应有根据已知而合理猜测未知的能力。
5、两字同时出现，表达不同含义。如墓而不坟，又比如适墓不登垄（《礼记•檀弓上》），这里的“墓”应作墓地讲，“垄”则是坟墓的意思。
